征服大武山

這是一篇關於征服大武山的故事,故事要從那天說起…..

那天,天尚未亮起,我帶著充滿睡意的身體,揹上自己的行囊,手拿登山杖,來到了集合地點,簡單的和領隊及幾位隊員們打聲招呼過後,便上了登山隊的車昏昏沉沉的補眠去了!醒來時,車子已從台中一路開到了屏東泰武鄉,停在萬金聖母教堂前,我下了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抬頭一看,天空蔚藍的連一朵白雲都沒有,陽光直接照射在雪白的牆面上,反射的光刺眼的讓眼前這座教堂散發出非比尋常的氣息,神聖而溫暖、純潔而靜謐,彷彿像是在為我們做征戰前的洗禮一樣,為我們接下來的挑戰做準備。

萬金聖母教堂-2

在上山前的最後一家7-11買好補給品後,我們一行人的精神也逐漸的振奮起來,大家的目標一致,那就是成功登頂,征服大武山。但說來也慚愧,出發前,其實我並沒有做太多的功課,只是上網看了幾篇分享文,大概了解大武山是台灣的五嶽之一,排灣族的聖山,海拔3029公尺,也是位居最南者,故有「南台灣屏障」之稱,至於攀登的難易度或特色什麼的,也就沒多做涉略,只憑著過往的經驗和不知從何而來熱愛山林的傻勁及信心就來到了祂的山腳下,大武山之門。我聽著當地的嚮導介紹著大武山,並望著高碩的拱門,心中不禁膽怯了起來,一旁巨大的石碑以及身材魁悟、表情兇悍的勇士雕像,像是大武山的守護神,警告著我們,排灣族的聖山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輕易征服的,而此時的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和無知,頓時之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慷慨赴義的戰士一樣,不為勝利,只為心中的理想和抱負,一切死不足惜。

 於是我又重新整裝,揹起自己的行囊,杵著登山杖,跟隨著嚮導的步伐,朝著今天的目的地檜谷山莊前進。起初,我和隊友們走在平坦的山路小徑上,有說有笑地欣賞著那些不知名諱的花和樹,每往深山裡走一步,這山裡綠色芬多精的味道就越來越濃厚,所帶給我的愉悅感也越來越強烈,我興奮地穿過了小徑,忽見一片高聳的山壁,山壁上還鑲嵌上一個又一個ㄇ字型的鋼筋鐵條,我抬頭望著山壁的頂端,一隻大鳥從我頭頂呼嘯而過,一聲啼叫,彷彿就像是開戰時的號角聲,也暗示著我和大武山的戰爭就此展開。

我挺起胸膛,迅速的將登山杖固定在背包上,一腳踩在山壁上,想像自己是一名輕功了得的武林高手,一蹬!便爬上了山壁的頂端。之後,我又化身成為一名在叢林裡作戰的特種兵,勘查地形、披荊斬棘,只為了能在規定的時間內抵達目的地,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海拔也越來越高,我的行動開始變得越來越緩慢,雙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停下腳步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漸漸的我和其他隊員的的差距也越來越大,而我們的登山隊伍也開始分東離西,最終還是逃不了潰不成軍的命運。

    不知過了多久,在山裡的某處小路上,我疲累的坐在草叢堆裡,呆滯地看著前方無盡的山路,然後又回頭望向自己來時的道路,忽然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路上早已半個人都沒有,安靜的只聽得到自己一吸一吐的喘息聲,在這條遠征的路途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單的走著,頓時之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這世界所遺棄一樣,一個人被拋棄在這荒郊野嶺裡,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然後就這樣悄悄的被迫消失,好像自己從不存在一般,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始害怕了起來,乞求著這大武山的裡神能給我力量,順利走到今晚休息的山屋檜谷山莊。

    忽然一陣雷聲,把我從恐懼中拉回現實,提醒著我午後雷陣雨即將到來,我必須加緊腳步,不能坐以待斃,因為被雨淋濕的山路可比一個人的山路還要難走多了。之後的我,在這深山裡快步行走,途中仍經過許許多多令人想停下腳步,一親芳澤的風景,但對於身體早已疲憊不堪的我,再美的山嵐景色,也只是一根根的樹枝和一顆顆的石頭,那時的我,只是期盼著在那高低起伏、左右蜿蜒的山路上,轉個彎就能遇見一座名為檜谷山莊的建築物,但每每迎來的都只是似曾相似的山中小路,宛如魔咒一般揮之不去。隨著雷聲越來越近,我絲毫不敢停下腳步,即使自己的雙腳早已使不上力氣,我都告訴自己要持續邁進,但即使我再怎麼努力加快腳步,雨聲終究還是從我的身後追上了我,我狼狽地穿上雨衣,雨水放肆的在我身上拍打,我已放棄抵抗,無力的、踉蹌的、一跛一跛的走著,後悔著自己為何決定踏上這趟旅途,更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即便如此自食惡果的我也深深的明白,事到如今,我已身在山中不知處,在難走的路也得堅持走下去,因為我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走到檜谷山莊。

一步一步的走著,聽著雨聲,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我知道自己的體力已到達了極限,但不知為何,我的雙腳還是不斷的前進,跟著雨聲滴答滴答,彷彿冥冥之中,有人給我力量一般,指引著我前進,帶領著我來到了一個指引牌下,指引牌上面寫著喜多麗斷崖(光明頂),那一瞬間我不禁哽咽了,我邊哭邊爬上喜多麗斷崖,朝著遠方眺望,一看我不禁哭得更厲害了,眼前灰濛濛的一片,什麼也沒有,原本該是一望無際的山巒雲海,如今只剩伸手不見五指的雲霧,我挫敗地坐在大石上,覺得又累又餓,我氣餒的摘下頭上的頭巾,擦乾自己的濕透的臉龐,然後再用力擰乾,頭巾裡的水順勢而下,混雜著雨水、汗水、淚水還有我那極其喪志的苦水,而大雨似乎也像是在同情我的遭遇一般,逐漸變成了毛毛細雨。

忽然一個身影從斷崖邊上緩緩走來,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直在後頭壓隊,照顧我們的嚮導,只見他一派輕鬆的看著我笑說

「加油,檜谷山莊快到了,再撐一下就可以休息吃飯了,明早摸黑登頂,我們排灣族的祖靈會在卡夫農安的山頂上歡迎你!」

大武山 光明頂

說完,我便起身,跟隨著他的背影,繼續走著,我看著和我一樣全身溼透、雙腳滿是泥濘的嚮導,依然是滿面春風、健步如飛的走著,忽然之間明白了,原來這趟旅程從來就不是戰爭,我要做的並不是去征服大武山,而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能夠被聖山卡夫農安的擁抱的機會,於是我再也不在乎眼前的路有多麼的顛頗,再也不去猜想到底還有多少的山壁需要攀爬,就只是享受著卡夫農安所帶給我的洗禮,不一會兒的功夫,檜谷山莊的大門就已在我眼前了。

    在經過一番休息後,其他隊員們也陸陸續續抵達了山莊,我們大家聚在一起吃著晚餐,聽著領隊和嚮導說著,明天凌晨摸黑攻頂的注意事項,便沉沉的睡去。睡夢中,我隱隱約約的夢見了一棵巨大的神木,神木下有一個被百步蛇圍繞的陶壺,我走向前,好奇的往陶壺裡一看,一個人瞬間從陶壺裡走了出來,並且毫不猶豫地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面對突如其來的溫暖舉動,我顯得不知所措,但就當我企圖想看清此人的面容時,我卻從夢中醒了過來,我緩緩起身,才發現登山隊的隊員們,早已在收拾行囊,準備攻頂!

    黑漆漆的山路,只靠著頭上的頭燈才能站穩每一個步伐,在這登頂的最後一段路,雖然只有短短4公里路程,但卻一口氣上升了800多公尺,這陡峭的山路也使得我每跨一步,都必須花費更多力氣,而強烈的肌肉酸痛又不斷的折磨著我的身體、我的心智,我一步一步地走著,伴隨著疼痛,天色也漸漸亮起,山的稜線和樹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一棵巨大的大武神木突然映入眼簾,我抬頭仰望,看不見的樹梢,不禁讓我心生敬畏,站在樹下的我,想起昨夜的夢境,恍然大悟,神木下的陶壺、排灣族的祖靈、生命的源頭。此刻的我,深深的體會到大武山與排灣族子孫們深刻的連結,內心忽然湧入一股說不出的感動,也終於明白為何排灣族會稱之祂為聖山,視祂為母親,而我相信,我眼前這棵千年矗立於此的神木,更是撼動了許許多多像我一樣投入卡夫農安懷抱的旅人。

 離開神木後,我開始對這片山林產生一股莫名的崇拜,並且也為自己的渺小感到哀傷,就像從前的高砂義勇軍一樣,無論再怎麼努力想在此建造神社,終究仍敵不過這大山以生俱來的力量,只留下殘破不堪的大武祠遺址,而微不足道的我,也只能選擇留下看不見的足跡以及期待自己能夠用一張與大武山三角點的合照,來證明自己是一位禁得起考驗的勇士。終於,在歷經五個多小時難以言喻的磨難之後,我帶著既謙卑又恭敬的心,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歡呼聲,面對近在眼前,標高3092公尺大武山三角點,我張開自己無力的手臂,給了祂一個大大的擁抱,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這難得的擁抱,因為錯過了這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有機會來到此地,回想起這一路以來的辛苦,從山下到山上,兩天一夜的時間,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受夠人世間虛無浮華的人類,靈魂出竅上了天堂一樣,在這卡夫農安的山頂上死去,然後又獲得了新生,所有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強風吹亂了我的頭髮,看著眼前北大武山四個大字,內心產生了疑惑,我問著站在山頂上的自己,到底是我征服了大武山,還是大武山征服了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又累又渴,於是我找了顆大石頭,倚著它席地而坐,吃著乾糧休息著,此時,最後幾位的隊友也緩緩著登上了山頂,壓隊的領隊在後頭輕輕唱著

哎呀~~大武山是美麗的媽媽
流呀流著啊滋潤我的甘泉
你使我的聲音更美,心裡更恬靜

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為了山谷裡的大合唱
我一定會回到山下,再也不走了

 

我心想,是啊~
我們現在已經再一起,征不征服的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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